加缪是活跃的,具有高度的创造力,即便在法国之外,也处于文学界注意的中心。他被一种真正的道德感激励着,全身心地致力于探讨人生基本的问题,这种热切的愿望无疑地符合诺贝尔奖为之而设立的理想主义目标。
《局外人 世界名著书籍外国小说》:
自然了,他就开始滔滔不绝说起来。我这样想,如果十年前有人告诉他,他会在马朗戈养老院当门房直到终老,他一定会大吃一惊。他说自己来自巴黎,今年六十四岁。
他还想继续说下去,但我打断了他:“噢,您不是本地人?”
我这才想起,在带我去见院长前,他跟我谈起过我妈妈的一些事。他说最好是快点下葬,因为平原天气闷热,特别是这个地方。我记起来就是那时他告诉我他在巴黎住过,还说那是段难忘的时光。
“在巴黎,死人一般会在家里停放三到四天。”他说,“可在这儿什么都是急匆匆的,还没来得及接受某人已经去世这件事,就被拉去参加葬礼。”
“别说了!”他老婆出现打断了他,“你不应该跟这位可怜的年轻人说这些。”
门房的脸红了,一个劲给我道歉。我说:“没关系,没关系。”我觉得他说得很有意思,之前我从没想过这些。
应该是在小太平间里,他告诉我他本来也是被养老院收留的。只是他觉得自己身体还结实,加上正好缺一个门房,他就自荐了。
我于是向他指出,无论如何,他都还是养老院收留的人。他说我说的不对,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位“领导”。我想起之前我还在奇怪,他为什么在提到养老院的人时(其中有几个并不比他大),总说“他们”“那些人”,有时也说“那些老人们”。当然,我明白他的意思,那可不是一回事。他是门房,是有一定地位的,因此某种程度上他算是管着他们。
那个女护士又进来了。天渐渐黑了,夜色很快压住玻璃天窗。门房打开灯,我的眼在明亮的灯光里什么也看不见。
他建议我去食堂吃饭,但是我一点都不饿。于是他说给我来杯牛奶咖啡。我喜欢牛奶咖啡,于是对他说:“好的,谢谢。”他离开后不一会儿就端着一个托盘回来。我喝着咖啡,突然有些想抽烟。但对此我有些犹豫,不确定能不能在妈妈面前这样做。但最终我把这事好好想了想,认为不会有事。我递给门房一支烟,我们一起抽了起来。
“您知道,您母亲的朋友们也要来守灵。这是习惯,只要有人去世,大家都会参加守灵。我得再去找些椅子端点咖啡来。”
我问能不能关掉一盏灯,因为照在白墙上的灯光实在让我难受,我的眼睛都开始发痛了。他说不行,说这些灯就是这样安装的,要么全开,要么全关。我后来没怎么再注意他。他出去,进来,摆好椅子,把咖啡壶放在其中一把上,再在周围摆上一些杯子。那之后,他就隔着妈妈的棺材坐在我对面。女护士也坐在他旁边,但是把背对着我,所以我看不见她在干什么。我只是从她胳膊的动作,判断她是在织毛线。屋里暖洋洋的,那杯咖啡让我感到热,从开着的门那飘进来夜晚和花的气味。我认为我打了个盹。
我是被一阵很奇怪的窸窣声给弄醒的。睁开眼,屋内更白了。完全没有阴影,每样东西、每个角落、每条曲线都轮廓分明,格外晃眼。有十来个人已经进来,我想这些人应该是妈妈的朋友们。大家静悄悄地在耀眼的灯光中挪动。他们坐下时椅子都没有声响。他们在我眼前,我看人从没这样清楚过,他们的脸和衣服的每个细节都清晰可辨,但我却从他们那听不到一点声响。这让我很难相信他们的存在是真实的。
……